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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性別圈沒人討論政治,投票也不會說要投誰。」同運人士呂欣潔的記憶猶新,但經過一次釋憲,一起公投,一場大選和一波修法,「同志平權」成了蔡英文領導的民進黨政府閃閃發亮的招牌,或者反過來說:國民黨已經把自己和「護家盟」之類的團體牢牢綁在一起。
但「同志」和「政治」這樣的對應,並不是自始就是如此的。仍舊有一批同志朋友選擇站在國民黨這邊;也有藍旗下的國民黨政治人物,始終堅定支持同志。他們「逆風而行」的滋味是什麼?
這大概是台灣同志心情最複雜的一夜:2020年1月10日的總統大選最後一夜。向來甚少關心政治的同志族群,大量現身在蔡英文的造勢場合,他們揹負著2018年同婚公投挫敗的創傷,摻著香港運動帶來的亡國感,再交雜台灣剛通過同婚專法而成為亞洲第一的驕傲,因為帶著傷與不安,就連驕傲也顯得悲壯。
那天,舞台上的蔡英文細數任期內的各項政績,從年金改革一路講到能源轉型,講到曾經被視為票房毒藥的婚姻平權,台下竟爆出最熱烈的歡呼和掌聲。有些人甚至落淚了,他們迫切需要這場勝利,才能讓結痂的傷口不會留下難看的疤。
這一夜,彩虹平權大平台執行長呂欣潔也從朋友手機裡聽到現場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心情也十分激動。她在90年代末期就參與性別運動:「以前性別圈沒人討論政治,投票也不會說要投誰。我們當時被教育,兩黨都會消費同志,所以要保持距離。」台灣的同志族群從來沒有一刻,像此時這樣毫無保留擁抱政治。
民進黨網路社群中心主任范綱皓在選舉時間,就不斷接到同志支持者詢問總統的下鄉行程:「他們連南部鄉下、很難到的宮廟也要到現場去舉彩虹旗,告訴總統,民間一直有聲音挺這樣的議題。」議題的效應不只侷限在只佔人口5%的同志族群,蔡英文的臉書貼文,通過同婚專法那天的貼文共獲得32萬個讚,遠高於批駁對習近平「一國二制台灣方案」的回應。
有了盟友,必也有了敵人。這個敵人是在站在反同立場上的國民黨,同時也包括了支持國民黨的「藍甲」。甲為「gay」的諧音,藍甲一詞,也衍生包括支持國民黨的男、女同志。
同婚立法爭議期間,國民黨為了爭取保守派的票源,與反同的教會結合,走上敵視同志的路線,在此同時,同志社群開始出現「靠杯藍甲」的風潮。2018年的同志遊行現場,出現舉牌標語:「藍甲舔共滾回中國」「藍甲去喝愛河水」「票投國民黨,同婚火葬場」,同志交友軟體也不時有人自我介紹出現:「藍甲勿擾」的字句。
批判藍甲的風暴並沒有隨著總統大選結束而落幕。2020年8月國民黨籍立委葉毓蘭公開替辦公室的同志助理證婚,臉書遭到出征,有人指責她的助理是藍甲,也有人罵她是蹭議題熱度。「我那時才知道什麼是藍甲。」葉毓蘭受訪時剛出院,住院期間,這位「藍甲」助理隨伴在旁,甚至還幫忙到市場買菜:「他工作能力很好,我很信任他。他是同志,但那又怎樣。」
葉毓蘭給人印象保守,但她的辦公室裡,同志身份的助理不只一位,她在選舉期間還是綠營的「提款機」,「國民黨找我當不分區時,我就表明,在同志議題上,我不會投反對票。」她2004年就支持性平教育、現在則提案修補專法中因無姻親關係,姻親發生家暴將無法申請家暴令的缺陷。
「我1990年到美國念書,遇到很多同志。」好比當時的系主任離婚,原因竟是:「他太太有天發現自己是女同性戀。」甚至,她當時的室友就是女同志,還向她告白:「沒遇過這樣的事,當然有些慌張不知怎麼處理,我在外遊盪了一夜,決定回去跟她坦白以告,我還是想跟男人結婚,之後,我們還是很好的朋友。」
回台在警大教書,「很奇怪,只要是gay的學生常跟我出櫃,我知道在警界他們也很辛苦,有很長一段時間,警界是不能談這個問題的,美國也是……。」她曾認識一位績效很好的警察,因承受不了同志身份的壓力最後自殺,葉毓蘭為此感到心痛與不捨:「我不認為同婚是一種價值的選擇,當同志是不能選擇的,所以同婚是一種應得的權利。」
罵她的不只綠營,深藍的選民也對她不諒解,揚言要對她的粉絲頁退讚,她回:「我無所謂。」支持者嗆她搞不清楚狀況:「妳知不知道國民黨有8成的人反對這個法案嗎?」她答:「那至少還有2成支持我。」
葉毓蘭並不是國民黨的特例。回顧過去,同志熱線等性別團體每年共同推荐的「同志性別友善」的政治人物,仍不乏有選票壓力的國民黨的民意代表,好比長年榜上有名的立法委員林奕華。在馬英九任台北市長期間,市府編列預算支持同志大遊行,這也是第一次政府以正式預算支持同志運動。林奕華時任市議員,因為支持預算,遭到家長抗議。之後北市教育局禁止高中生成立同志社團,林奕華與性別團體抗議教育局,又遭台北市的家長放話要抵制她。
2019年的同婚專法立院投票,外傳是由她說服其他6位國民黨籍立委投下贊成票:「這麼說對其他支持的委員不太公平,我們都是在乎人權價值的委員。」這次的投票,也讓林奕華付出了代價,國民黨支持者稱這7位立委是「7大寇」。
2020年立委選舉,林奕華的選區裡出現一位主打「愛家」的泛藍候選人,文宣重點就是主攻林奕華挺同。有選民開著車來罵她:「我是國民黨的,但就是不投給你,而且我一家5票都不投給你。」這年選舉,大安區廢票增加,加上「愛家」的候選人,林奕華自估大約流失了近5,000票。
「很多人勸我不要支持這個法案,就算你支持了,你是國民黨,年輕人也不會投給你。」但林奕華畢竟是政壇老鳥,大安區的藍綠版圖穩固,經得起這5,000票的差距。她說:「影響最大,可能是李彥秀,她的對手是高嘉瑜,對手很強,票數差距小,可能就會因為這個議題而失票落選。」
林奕華不後悔這5,000票的代價:「我還是認為國民黨在這個議題上太炒短線,有點可惜了……。我投下贊成票,也是為了讓那些支持國民黨的同志朋友有繼續支持下去的理由。」
國民黨並非鐵板一塊,全部反同,這也是「藍甲」們替自己找到的理由之一。
祈家威從不避諱自己的政治立場,在2020年之前,他從沒投過民進黨,2015年台北市長選舉投的是連勝文。唯一的非國民黨籍的投票是2000年總統大選,投了宋楚瑜。他也是林奕華的長期支持者,因為出現在林奕華的造勢場合,被冠上「老藍甲」的名號,對此,他回應:「我當之無愧。」
「國民黨真的有天要倒了,我不在乎,但我會心疼林奕華這樣的政治人物,我會繼續支持她。」在他眼裡,國民黨有2種,一種是「好的國民黨」,像林奕華這樣的政治人物;另一種是反同、壓迫他的國民黨。他支持的是前者。
祈家威早在80年代就投入同志社會運動,在1986年甚至被警總以他鼓吹同性戀言論為由,未經審判,被捕入獄長達5個半月。出獄後,他仍長期支持國民黨籍政治人物,問他不追究當年迫害他的國民黨嗎?他停頓了幾秒,像是替自己勉強找了理由:「我不怪當時捉我的政府,我談笑用兵,要坐牢,我面對得了,搞革命的,運籌帷幄,千里之外。」又說,蔣經國是因為看到《戒嚴法》不只管制政治,也會壓迫像他這樣的同性戀,所以才決定解嚴。
2020年同志大遊行,國民黨青年團組隊參加,總召陳柏翰(右3)說,青年團一直是支持婚姻平權的立場。(翁睿坤攝)
他的語言有時聽來瘋癲,「我只有一個人搞這種革命,能靠誰?」做為一位在80年代,「全台唯一」的同性戀,莫名其妙被關了5個半月,還無法討回任何公道,現實已如此離奇了,那些告訴自己,讓自己好過一些的理由,好像也要夠荒誕才會夠真實。
追問他,80年代已有黨外運動,為何不曾與之結盟?「80年代哪有什麼黨可以選?只有在一堆爛蘋果裡選比較不爛的。黨外也沒人在提同性戀(的相關權利主張)啊。」同志議題長期以來都只是一個社會議題,直到晚近3年間因進入立法程序,才成為政黨的主張。從祈家威的例子看來,他所處的年代沒有政黨討論同志政策,當時的藍甲同志身份與國民黨認同是不相衝突,甚至是不相關的。
不過,2016年蔡英文已有同婚政見,你為何還是沒有投她?祈家威被追問得有些煩了:「我就是藍的,你要改變我的立場,得要真的做一些事吧?」他又接著說:「蔡英文這次(指2020年)就是做到了,就算人家說她是收割,我也甘願,人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祈家威在2020年因為蔡英文第一次投票給民進黨,區域立委投的是林昶佐。
民進黨網路社群中心主任范綱皓也接觸過一些「藍甲」,年紀大多偏高:「他們經歷過經濟起飛和戒嚴的年代,很多是做小生意,有賺到一些錢,已經當了好幾十年的國民黨支持者,很難因為一個同婚議題而改變立場,但也沒必要因此而去霸凌他們。」
藍甲也不全是完全不在乎同婚和性平教育。呂欣潔舉了一個同運前輩為例:「我們都知道他立場偏藍,這次選舉,整個辦公室的人都投民進黨,大家也沒有因此撕破臉,當議題需要國民黨合作,我們也會透過這個前輩去連繫,不會刻意要去改變他的政治認同。」她認為,把同志議題鎖在單一政黨並不是好事,而是要在「政黨的競爭關係中,撐起議題的空間。」
台灣同志運動早期有不少是外省籍的知識菁英所領導,很多性別運動者深受他們所啟發,近年這些知識菁英在很多議題的立場,在光譜上是比國民黨還要「國民黨」,以歷史發展的過程來看,藍甲的生成並不足為奇。
至於,「追殺」藍甲的政黨傾向到底有什麼問題?
高雄師範大學性別所碩士戴綺儀曾在2019年對「藍甲」做了研究:「網路上把泛藍同志當做『戰犯』,是被身分認同政治綁架,這種你是同志就該怎樣的說法,就像是你是女人就該如何,忽略了群體的差異。」一樣是同性戀,但有不一樣的成長經歷和社會位子,政治立場不必然一致。這種追求一致性的氣氛,同婚過後更為明顯,即便是曾經幫蔡英文拍過婚姻平權廣告的「綠甲」陳威廷也感受到了:「大家的一致性變高了,好像一點點不一樣就會被追究。」
35歲的麥大偉(化名)就因此感到不平:「圈子裡大家都比身材、比外貌,現在是比政治立場的正確。」2019年,同婚專法通過那天,他也在立院外的集會:「我感動到哭了,但沒感動到會把票投給蔡英文,這是兩回事。」另一位泛藍同志受訪者用了一個有趣的類比:「我很在乎社區停車位的糾紛問題,民進黨的議員幫我們處理好了,我很謝謝他,但我只有1票,最後只能投給另一位我最支持的候選人。」投票行為有很多變項,互相交錯影響,不是只有單一因素。
彩虹旗也有國族意涵,有些台派同志拒拿國旗改成的彩虹旗。今年遊行隊伍已經很少見,取而代之的是這種台灣彩虹旗。(翁睿坤攝)
藍甲們支持國民黨,是因為還有許多因素排序是排在「同志認同」之前的。例如成長家庭背景,像麥大偉的父親是老師,母親是公務員,家人是長期的國民黨支持者,他自稱對政治不熱衷,投票意向都是跟著家人走。
他今年和交往9年的男友結婚了,有人批評他「不知感恩」,「為什麼我要因為蔡英文給我結婚的權力,就感謝她一輩子?我不覺得她其他方面有做很好啊。」他在乎結婚的權利、同志身份也曾在成長過程中造成不快的經驗,但歸結起來,同志認同很難影響他的投票意向,可能是他把同志認同的各種困擾視為「自己的事」,與政治無關。
他在大學時,因寫給男友的卡片被家人發現,媽媽登入他的MSN,把他所有的朋友都叫出來問了一遍,「我爸知道後,跪在祖先牌位前跟祖先懺悔。」
這麼慘烈的出櫃,他並沒有尋求同志團體這類的外在支援:「時間會讓一切過去。」他從小被笑娘,後來自我發展成一套堅強的心理素質:「當gay就是要有堅強的內心,別人要講就讓他講,難道我今天支持民進黨就不會被笑娘嗎?」
他努力工作,在台北買了房子,夢想是遠離故鄉才能做自己,現在也算夢想成真了:「我爸2014年腦癌昏迷3個月過世,我知道他一直沒有完全接受這件事,媽媽現在看似接受了,但偶而會問:你有沒有可能跟女人結婚?我都回說不可能,內疚當然會一閃而過,但這些事不要多想,多想只是難過而已。」他用強大的內在面對這個不友善的世界。
跟他年紀相仿的朋友,很少人支持國民黨。像麥大偉這種外省、軍公教家庭的背景帶來的泛藍認同,很可能是像他這個世代藍甲的大部份樣貌。
國民黨青年團總召陳柏翰負責青年黨員的招募:「每年都有年輕人加入國民黨,但加入的理由多半是家庭背景,而不是因為什麼倡議的理念,長期而言是不健康的。」國民黨青年團,自2013年起多元成家的倡議期間就一路參與,歷任總召常在國民黨中常會裡,向年紀大到足以成為他們父親的中常委們解釋,同婚並不危險,只是「長輩們」還是不時「教訓」他們,連參加同志遊行都會被阻止。
還在念碩士班的陳柏翰知道這個議題在校園裡普遍受到關注,不能因為是「民進黨的議題」就完全放棄,他說:「我們一直對這個議題的表態就是希望外界知道,國民黨內部一直有對這個議題不一樣的聲音。」他甚至發展出一套專屬國民黨式的對內說服策略:「我會用中華民國憲法,講人人平等和幫助弱小族群的概念去講同志權益,用憲法這套,大家會比較聽得下去。」
一樣是支持同志議題的聲音,藍綠政營的論述仍有微妙的差異。民進黨將婚姻平權定調為:相愛是一種人權、相愛是平等的。將同婚包裝成進步的普世價值,而國民黨對同志友善的政治人物則強調:「家庭價值可以與同志婚姻一起共存。」
徐巧芯是長期支持同志政策的國民黨籍議員,她自認是可以跟社會中保守的民眾做溝通的政治人物。(陳毅偉攝)
例如,台北市議員徐巧芯挺同立場明顯:「我知道我的支持者有很多保守的人,所以要用他們能接受的方式跟他們溝通,我會說,家庭價值不會變,我們只是把想結婚的同志一起拉進來在這個價值裡,而不是把同志拉進來,破壞傳統的婚姻價值。」
這種差異剛好在同志遊行的裝扮上有了歧異:「很多人說同志遊行穿著暴露,其實只有很少很少部分的人這樣穿,這種露3點的穿著,我尊重,但也不會支持。我支持同志,但不支持性解放。」麥大偉也有相似的觀點:「我從來沒有參加過同志遊行,我不喜歡那種秀身材,比較的場合,我又沒身材……,而且有些奇裝異服,我不太喜歡。」
不過,對於「進步價值」的同婚支持者來說,奇裝異服是做為多元社會的表徵之一,他們強調與各種性少數的邊緣族群站在一起,戴綺儀就是一例:「我們要跟生病的、跨性的各種被壓迫的弱勢站在一起,去抵抗主流的社會結構,並捍衛社會的多元性。」
1個同婚,2種表述,背後是歧異的政黨認同,而歧異源頭可能是成長背景,也有可能是日後在社會所處的社會位置有關。
40歲的胡揚(化名)是人生勝利組,從小念第一志願,畢業後就找到高中教職,交往多年的男友是科技公司主管,2人住在竹科附近的透天厝。
男同志的身份並沒有對他造成太多的困擾:「我從小乖乖念書,也沒談戀愛,我爸媽對我都很放心。」只是年過40,家人總會逼婚:「我很少回家,就是要避免這個狀況,他們念一念,我聽一聽就算了。」他的日子過得滋潤,父母有養老金,他自己的收入已夠把自己養得很好。
胡揚的男友也不熱衷政治,2020年的選前之夜,他們沒有討論要選誰,反而為即將到來的春節度假計劃而激動。他們不關心同婚,不關心政治,宛如活在雲端的同性戀。
「我從沒想過跟男友結婚,我也沒出櫃,為何要出?我現在這樣很好啊。」他投票意向一直是國民黨,原因是:「國民黨比較穩定啦,我不希望變動太大,生活才不會受影響。」他偶而跟著男友到中國出差,對中國的快速發展深感羨慕:「我不會支持統一,但如果有好的兩岸關係,大家能賺錢,不是很好嗎?民進黨這點就做不到。」
不過,最近胡揚有了新困擾,單親家庭的男友最近幫自己的媽媽買了豪宅,他突然意識到,住的透天厝在男友的名下,而他沒付過房租或分擔房貸:「有天他突然不要我,或是死了,我是不是什麼都沒了?結婚也許真的是個保障,但我們都不可能出櫃,也從沒考慮過這件事,反正,我也還能賺錢,不怕。」
戴綺儀的研究也有個類似的例子,一位從高雄北漂的女同志認為經濟是最重要的議題,而市長選舉對同志政策沒有影響,於是把票投給了反同的韓國瑜。他們都在乎同志權益,只是現下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
而在政治光譜的另一端,民進黨看似因這個議題而得利。在同婚之後,很多年輕同志想加入民進黨,呂欣潔常接到這些人的諮詢,她分析:「相較於上一代的人,政黨認同是基於情感,年輕一代的支持政黨,通常是議題導向,但也不會單只有一個議題就決定要相挺。」
如果藍甲的生成是複雜的,綠甲的情義相挺也不會是單純的「你通過同婚,我就挺你」這麼簡單。曾任職民進黨婦女部的呂欣潔就認為:「影響投票的因素很多,我做政治工作這麼多年,我認為,性傾向對政黨認同的影響絕對不會排很前面。」
政治大學政治所博士林佩婷分析了同婚在選舉時扮演的角色:「政黨認同是一個長期形塑的過程,同婚是一個很新的議題,從早年的社會議題,剛進入立法程度變成政治議題,它的重要性在選舉中,有慢慢提高,但絕對不是一個關鍵影響力的因素。」在台灣歷年的各種選舉研究裡,家庭背景、統獨的國族認同、經濟議題都是最主要影響投票行為的因素,即便2020年的大選亦是如此。
呂欣潔(中)長期參加性別運動,觀察到早年性別運動跟政黨保持距離,和現在的路線有差距。(賴一銀攝)
看似挺同的民進黨,也非一直鐵板一塊。林珮婷在《誰支持婚姻平權》的研究裡分析了藍綠2黨支持者對同婚議題的態度:「老綠跟老藍對同婚的反對態度數字是很相似的(分別為75.8%與77.4%)。」她進一步指出,民進黨對內有較強的政策溝通能力,因而能全力支持同婚專法。所以,並不是民進黨本身的支持者文化就是對同志友善。
而「綠甲」的政治認同生成源頭可能也不是「同婚」,像呂欣潔、范綱皓,真正影響他們對政治的看法,關鍵都是太陽花學運,范綱皓是在學運後入黨。這場運動讓他們思考到,個人生活與政治運作的關係,並透過參與政治來改變社會。
性傾向與泛綠的政黨支持,很可能是一個時代的巧合。范綱皓用一個簡化的說法:「中國一直是台灣重要的敵人,代表不民主、保守的價值,對抗中國成為一個進步價值,而在進步價值的這一端,同時又有支持同婚、關心環保、轉型正義的價值。這一整包是在一起的,而民進黨剛好站在這一端,我不會說你支持同志,所以也要支持民進黨,只是在支持同志的人裡面,剛好有比較多人支持民進黨。它們並不是一個因果關係。」
這種政治認同可能也不是很穩固,有不少泛綠同志表示:「我們支持的是蔡英文,而不是整個民進黨。」呂欣潔也有相似的看法:「這些民進黨的年輕支持者,是因為議題而挺你,你如果幾個議題做得不好,他們就會轉身而去。」她就遇過有位原本打算入黨的青年,因為台南爐渣事件而決定暫緩計劃。
戴綺儀是這一波新入黨的支持者:「我心中原本認為台灣應該要有一個較左派的政黨。」她因同婚通過而決定加入民進黨,並在婦女部、青年部工作過:「我們被稱為綠甲只是一種相對藍甲的說法,並不是大家都很綠……。當初民進黨同婚要過不過時,我也是罵得很凶,我們不會因為民進黨通過同婚,就一直支持你。」
我們在呂欣潔主辦的「同志參政營隊」也發現了類似的狀況。在同婚過後,呂欣潔想持續發揮同志的政治影響力,舉辦了這樣的營隊,教導同志參選、認識政治工作。營隊裡的成員不見得每位都會從政,但他們關注的議題已從性別、同婚,延展到移工、環保等議題上。他們關注的議題是多元而發散,要再贏得他們的傾全力支持將有難度。
同婚議題在年輕人之間,看似幫民進黨賺了一大筆「陰德值」。而這群年輕世代也是政治選舉中,最難討好的一群人。他們可以在這一刻是最相挺的支持者,但只要你幾個議題沒處理好,也可以轉身成為網路上罵你最凶狠的一群人。陰德值要花光,也很快。
新聞來源:鏡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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