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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鱷魚手記》到《阿媽的女朋友》,為什麼過去歷史很難看見拉子的身影?

焦點新聞2021.01.11

近期火紅的電影《刻在你心底的名字》描繪八零年代的男同志故事,那麼你是否有想過,那時候的女同志又在哪裡?從《阿媽的女朋友》出發,我們試圖尋找被遺忘的女同志身影。

很多人會說「現在同性戀越來越多」或是「現在年輕人都『趕流行』去當同志」。

然而從《阿媽的女朋友》出發,或許我們可以說「同志不是一種流行,是之前社會沒有看見!」《阿媽的女朋友》一書裡記載17位超過55歲女同志的生命故事,推翻大眾對舊時代的封閉刻板想像。

我們可以思考:同志現身(come out,或稱為出櫃),這件很個人又不只是個人的事,在「同志」這個包山包海的共同體裡,有什麼差異呢?本文要討論的是女同志族群(Lesbian,下稱拉子)在社會的生存空間,會如何影響拉子的現身?為什麼過去歷史很難看見拉子身影?

「同志」不只有「Gay」

作家邱妙津在1994年《鱷魚手記》中以「鱷魚」隱喻了女同志必須隱身在異性戀常規社會,披著人皮過日的處境,而書中主角的綽號「拉子」成為台灣文化脈絡下的女同志代名詞。為了凸顯台灣的在地經驗,本文將使用「拉子」指稱女同志。

當同志運動風起雲湧,張惠妹的〈彩虹〉被稱為「同志聖歌」,常作為活動的重點歌曲,那句「我們的愛很像,都因男人而受傷」聽在拉子們耳中卻很違和。

今年台灣同志遊行18歲,遊行聯盟粉專介紹LGBTQ+科普系列文,Lesbian簡介卻出現性別氣質、性行為模式、認同分類的錯誤對應:「T(Tomboy)–性行為中的主動者;P(婆)–性行為中的接受者;不分–在選擇伴侶時通常不會限定於特定性別氣質」。

提倡多元的活動卻帶頭強化刻板印象,引發大眾嘲諷「所以PPL(兩位婆的親密關係)是兩個人牽手躺著?」、「真是深怕女同志不夠邊緣呢」、「第一屆台灣同志遊行主題是『看見同性戀』,沒想到第十八屆我們才要『看見女同志』呀」,之後遊行聯盟刪文[1]。

這些怒氣背後,潛藏長期以來拉子身處的結構性邊緣化。

空間就是性別,哪裡有拉子?

90年代,因婦運領袖彭婉如遇害而走的「女權火照夜路」大遊行裡,參加同志喊出「婦女要夜行權,同志要日行權」的口號。社會空間的使用潛規則是,女性不能恣意使用夜晚,而(男)同志只能在城市睡去後享有空間(如新公園、夜間派對)。

在這句話裡,我們可以清楚看見拉子兼具女性及同志身份的雙重排除。

身為一個女性同志,妳白天不能自在生活,晚上又有安全疑慮。拉子夜店難以經營,或者拉子難以找到圈內朋友,都是座落在整個社會空間不友善之上。一個人的出沒空間有哪些,不只是個人興趣偏好,更是一種默許的行為規範,「空間是權力、知識等論述,轉化成實際權力關係之處」。

所以,拉子在哪裡?比較為人所知的是90年代大學校園內。《馴服與抵抗:十位校園女菁英拉子的情慾壓抑》提到受高等教育的拉子以集體的方式出現,例如讀書會、女性主義社團、刊物,藉此凝聚同志認同,並稱之為存活(survival)。這一種策略性的集體現身,存在擾動既有空間秩序的能量。

那,更早之前的拉子在哪裡?從文獻裡我們可以看見一些端倪。

口述史《阿媽的女朋友》描繪40多年前的台灣。當時不使用T、P、不分或拉子,打扮陽剛、喜歡女生的叫「穿褲仔」,她們會找到彼此。可能成立傳說中的拉子公社,可能擾亂了林森北的酒店——這看似很異性戀的空間——讓酒店老闆感嘆「難怪我的小姐最近都無心上班!原來下班後,全部都跟你們在一起,對客人都很敷衍啊」,那時候的紅牌小姐幾乎都跟T在一起呢,42年次的途靜說。

在非社交的私生活中,有人在相親場合帶女友出席、搶結帳,以無須言語的方式出櫃;有人在和丈夫達成協議的情況下去T吧玩、成為拉圈核心人物;有人和女友的孩子與孫子同住,在中老年直接成為「阿嬤」。

電影《日常對話》前身叫做《我和我的T媽媽》,也有記錄類似的故事。導演黃惠偵圍繞在拉子媽媽的自述家庭故事,呈現出媽媽阿女豐富的情史。導演在映後座談說,劇組裡好多大哥在問:「妳媽媽到底從哪邊找這麼多漂亮、單身的中年女性?」片中的畫面背景多是菜市場、廟口、住宅區那樣日常的空間,阿女的話不多,只說「年輕的時候混台北橋」、「我就去追她呀」。

有這麼飄丿的故事,為什麼大寫歷史中拉子相對隱身呢?

該怎麼去描述「那個」呢?

當拉子在主流文化缺乏語言去指涉「女友」或者說明「我們是情人」,讓人難以描述壓迫,進入一種歷史的真空。甚至關係的開始、結束都難以確認,特別是面對強勢價值,例如傳統結婚。語言產生的模糊空間,也使拉子情侶時常要面對:是好朋友嗎?是姊妹嗎?室友嗎?的歸類與疑問。

《阿媽的女朋友》裡有人坦言「對於交往的女友,我都鼓勵他們去結婚」,即使高中就是風雲人物的她一生只求平穩,卻始終自認和婚家遊戲不相容;有人面對交往多年的女友愛上男性,她說「我從來沒有問過(對方要不要留在身邊),直接認為你現在可以在那邊(指過異性戀生活),你就在那邊,會比較方便,不會想要去競爭⋯⋯」或許深知這條路難走,也就樂見對方能走容易的路,在相遇的時候做彼此生命中的好人吧。

伴隨著前述90年代大學同志社團以及T婆文化成型,提供了T、P、不分、雙性戀、泛性戀等更多的語言。有句話說,問十個人「T是什麼?」會有十一種答案,即便拉圈長期有著分類政治的論戰,只要擁有一些語言去討論,就能在不斷分類、不會形成共識的過程中,有衝撞性別秩序並且現身的可能。

結語

女同志與女性主義的關係,是從社運到學術圈的百年難題,多國婦運都曾針對要不要兼做女同志議題發生路線的分歧。當1980年有學者喊出「女同志不是女人」[2],精確指出「女人」只有在異性戀的語言秩序中才成立,拉子早就放棄異性戀的遊戲啦!因此拉子不能被定義為「女人」。

她更主張同志不再繼續使用「女人 vs. 男人」的概念談論自己,而是去創造語言,策略性地使用,這簡直是當代拉子分類之爭的預言。所以,與其說女同志變多不如說是大家從實體空間現身、從文字影像紀錄上跑出來了。

新聞來源:關鍵評論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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